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去年下半年,有个跑跑小哥常来我们办公室送东西。一开始他只是受店家派遣送外卖,到后来有同事加了小哥微信,于是小哥的跑跑业务也就此拓展——除了常规送外卖,他还会帮着跑跑腿,买点东西,送点东西什么的。
办公室有些大,人也多,每天有很多跑跑小哥进进出出,我通常在拿到外卖后说一声“谢谢”便又埋头做自己的事情,因此我完全分不清谁是谁。其实,只要能按时吃上饭就行,又何必管他谁是谁呢?
这个跑跑小哥也是如此,他太普通了,是那种一旦转身扎进人海,便再也寻不到的普通。我只依稀记得,每次外卖送达,他都会轻轻说一声“久等了,您慢慢吃。”
直到那个阳光和煦的中午。
那天中午,我点了外卖,一边等,一边继续工作。 “久等了,您慢慢吃啊。”一转头,小哥不知何时已经拎着外卖站在了我身边。“谢……”谢谢还未出口,我竟发现这小哥是个残疾人。
那个中午,他就那样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儿,阳光照着他白净的、有些瘦削的侧脸, 20岁出头的年纪,洋溢着青春,却也散发着盖不住的忧愁。他的个子不高,套着一件宽大的外卖app的外套,是很旧的蓝。他一只手拎着外卖,另一只手……是一只空荡荡的衣袖。大概是看出了我的惊诧,小哥朝我轻轻点点头,“您的外卖”,他微微笑着说。
我有些质疑于自己的观察力,这个小哥来过这么多次,我竟第一次发现他是残疾人。
后来的日子里,他还是常常来我们办公室送外卖、帮跑腿。每一份外卖,他都准时送到,每一次帮忙跑腿,他都一丝不苟。尽管有些忧愁,可他的笑脸依然满是青春的阳光。哪怕缺少一只手臂,他依然认真地生活着。
年底,各种活动晚会扎堆,大家都忙得焦头烂额,在办公室吃外卖的时候更多了,各种各样的跑跑小哥也来了一拨又一拨。
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,那个跑跑小哥再也没出现过。
没有人记得那个跑跑小哥有多久没来了,也没有人在意那个跑跑小哥干什么去了。对于人们来说,他只是一个,笑起来很温暖的,年轻的,身体有些残缺的,努力生活的,却也是再普通不过的跑跑小哥。
几天前,和同事在办公室闲聊,忽然就聊到了这个小哥。同事说,你知道吗?那个小哥,他去世了。
我开始拼命回忆那个小哥的模样,却什么也记不起来,独独想起,那个阳光下模糊的笑脸,那件宽大的外套,和那个空荡荡的衣袖。
同事拿起手机,翻出了一条滴水筹。
记忆中那张模糊的脸逐渐清晰,这是小哥在生命即将临近终点时最后的求救。求救信息里有一张小哥健康时的自拍照片、一张病重时脸色蜡黄,人事不省的照片、一大堆各种器官衰竭、病情危急的诊断证明,以及一封条理不清却又令人心酸的求助信。
求助发起时间:2018年1月,求助关闭时间:2018年2月。关闭原因:医治无效,死亡。这是一个匆匆发起,又被匆匆关闭的求助。恰如小哥匆匆出现,又匆匆离去的身影。
同事说,小哥最后一次给她送外卖,很久才送到,那是小哥有史以来第一次花了那么长的时间送一份外卖。同事不忍苛责他,倒是小哥先道歉了,他说:“对不起啊,我的电动车坏在路上了。”
说也奇怪,小哥虽不是给我道歉,但我脑海里总能浮现出小哥充满歉意、懊恼不已的样子,甚至能想到小哥的车坏在半路时,只有一只手臂的他在烈日的炙烤下扶着电动车满头大汗、焦急万分的场景。
他在努力的生活着,他把笑脸赠给所有的不公平,他相信生活会还他一个美好的答案。但命运还是对他不依不饶,夺去了他完整的身体,进而又掠去了他年轻的生命。
我想起了那片星空。
那是去年的一个夏夜,我们在一座山上,找到了一片纯净的星空。
7月炎夏,燥热令人窒息,但那片星空之下,山顶之上,是如薄纱般空灵的清凉。
银河如玉带,载满繁星,飘荡在天边,像伸手就能触到。那样静谧的夜里,每一颗星星都像有了生命。它们勇敢地在没有边际的黑夜中闪烁,自顾自地散发光芒,不惜用尽所有力气。谁也不知道,过了这一夜,又有哪颗星星将永远不会再亮起。
无数颗星星,构成了斑斓壮阔的银河,无数种勇敢,照单收下了所有的伤悲。
每一个认真、勇敢生活的人,都是一颗星星,在自己的角落里倔强闪耀,却不知,那么多的勇气与坚定,竟拼凑成了蔚为壮观的银河,浩瀚无边,动人感怀。
星空那么美,请你不要伤悲。
湖北
省
恩施
土家族苗族自治州
宣恩
县椿木营乡
photo by 满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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